应对气候变化,需要从根本上反思经济如何满足我们的需求。Tim Jackson教授认为,要在资源有限的星球上生存,我们必须跳出基于持续增长的体系,不断前行。
几十年来,世界各地的经济体一直在追求增长目标,以此改善人们的生活。然而,我们的活动正在消耗地球上越来越多的自然资源,让我们已无比接近不可逆转的气候变化,情况十分危急,我们是否需要反思所谓的繁荣 — 如何在地球上,让繁荣成为可达成的目标?
Creating Chemistry:你最近一本书提到,追求增长这一想法只是神话,已经成为反乌托邦。为什么这么说?
TIM JACKSON 教授:我相信,如果我们没有对物质财富过分关注,我们本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对于繁荣的理解,我认为它不是增长,而是人类精神的进步;它不是持续扩张,而是健康平衡。这个想法至少可以追溯到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他问了一个基本问题,什么是美好的生活,过上美好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他没说要想活得好,就要拥有越来越多的东西。他说,要想活得好,就要有适当的平衡。这是我们在疫情期间学到的教训之一 —健康才是繁荣的核心,而非财富。健康关乎平衡,而非拥有更多。重点在于生活质量,而不仅仅是产量。
对于那些仍然生活在贫困中、或渴望中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人,你如何沟通后增长这个概念?
答案是我并不这么做。在相对贫穷的地区,收入更高、房屋更安全更干净、能源来源更好、供应水更清洁,这些显然在根本上极大地促进了繁荣,提升了生活质量。毫无疑问,对有些地方而言,收入增加是好事。问题是,我们是否应当在这个资源有限的星球上永远追求这一点。发展一种不同形式的经济,并非由越来越多需求所驱动,而是让世界上最贫穷的人能够负担得起生活所需,这难道不正是发达经济体的责任吗?
世界上许多地方数百万人摆脱了贫困,提高了生活水平,这可能是资本主义的功劳。这种进步和创新是否会在后增长的世界中停滞不前?
只有追求利润才能带来创新,我认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心理学家认为人类有两种动机:外在目标,如金钱和地位,以及内在目标,即那些对目的和意义的深刻渴望。这些渴望引导我们参与社会行动,解决问题,畅想更美好的世界。有证据表明,成功的企业家同时受到内在和外在目标驱使。后增长经济的社会创新力可能比资本主义经济更活跃,资本主义经济认为只有外在动机才重要。
为什么公司应该追求后增长?
如果你的业务模式是预设在持续增长和产量的想法上,那你将遇到环境或资源的限制。材料供应链对能源、气候、资源和废弃物的影响,使它们成为在地球之内向可持续经济转型的核心。企业运营的环境已不再是资源丰富,且对地球影响相对较小,因此你需要能够证明,你生产的产品为社会提供的价值,不会因生产链对环境产生影响而被削弱。
这种转型涉及到哪些问题?
三十年前,当我开始研究清洁技术时,当时的焦点在于双赢 — 如果你从体系中损失更少材料,你就会获得基于效率的改进。但如今,这些简单的效率模型还远远不够。我们可以提问,这个产品提供哪些服务?这可以引导你思考是否可以以其他方式提供该服务。另外,我非常赞同循环经济。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止步于技术过程。它必须再进一步,思考我们正在生产的产品是否能为人类福祉服务—企业从此处获得社会许可。
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数字化进步,能否推动更可持续的增长?
通过数字技术,我们能以更好、更有效的方式工作。但这也可能有风险。如果工资和利润随生产率的增长而增长,这意味着参与这些非常智能技术的人将快速致富。如果财富并非通过工资在社会中流通,那么你会看到社会将变得分裂。
在你的替代模型中,企业应该使用哪些指标衡量成功,吸引投资?
人们以各种方式试图用三重底线(即人类、地球和利润)等想法来做到这一点,而不是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口头禅,即企业的责任就是利润。你可以把这个想法变成:商业的责任是服务、进步、目标和社会福祉。当你与在这个星球上最成功企业工作的人士交谈时,他们不仅想参与关于资本和地位积累的讨论,还希望围绕着目标、人类利益和长期进步进行讨论。我认在社会和个人层面都需要这种平衡感。但它很难在社会中表现出来,因为我们已经创建了某种制度,导致财富不平等和以牺牲人类和地球利益为代价积累财富变得合法。
在整个经济中,我们的衡量标准是否有误?
许多衡量标准并不符合目的。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国内生产总值,它是衡量经济繁忙程度的好方法,但并不是衡量社会福利的好方法。一些国家已开始将整合更广泛和更有意义的指标纳入决策过程。例如,在新西兰,他们使用生活水平框架。还有人试图调整国内生产总值,考虑到自然资本的贬值或包括某种程度的不平等。关键是你如何利用这些措施进行决策,并指导经济和社会发展方向。
关于疫情结束后重启环保议题的呼声很高。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们认为这意味着投资风力涡轮机和太阳能电池板等设备。但从碳足迹角度来看,绿色产业涉及到安全、保障、社会关怀和教育。改善和保护我们生活质量的社会资源是绿色的,因为它们不那么依赖技术和设备,而是依赖人们为彼此服务的时间。疫情后向绿色经济oe转变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建立高效的碳中和技术,但这也是为了创造一个就业丰富的社会,因为我们正在投资健康和社会关怀,以及那些支撑起社会结构的东西。
30年后,你期待世界变成什么样?
我们应该把目光投向比追求物质财富更为丰富充实的境界。世界将变得更加公平,人们有更多机会努力工作,享受生活,充实自我。到那时,社区意识将更强,人们之间关系更和睦,社会更强大,环境更洁净。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关注什么?
在研究中,孩子们告诉我们,他们希望工作能为社会作出有意义贡献,但我们鼓励他们进入物质社会,它由技术驱动,你需要一定收入与同龄人竞争,过上舒适的生活。我们应该树立体面和服务社会的道德感,丰富社会是我们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风车、太阳能电池板和电动汽车将至关重要。但未来的社会品质才让我最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