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eating Chemistry 杂志总第九期
“养活地球”
荷兰瓦赫宁根大学及研究中心执行委员会主席Louise O. Fresco教授一直以来致力于研究全球食物体系。在这次访谈中，她向我们阐述了如何才能让这一体系变得更好。
Creating Chemistry：您母校有一句座右铭是“以一半耕地养活两倍人口”，意思是到2050年要可持续地为世界提供食物，我们现在是否正朝着这一目标前进？
Louise O. Fresco教授：我认为大家必须清楚，雄心勃勃的目标与实现目标的明确计划有区别。目标的实现需要时间，但是当你了解到如今土地、水、化学品、劳动力，所有资源的使用效率都非常低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今后还有多少发展的潜力。举个例子，在荷兰，我们借助更好的农作物培育方法处理小麦锈病，减少了大约90%的化学药剂使用量，作物产量也大幅增加。在许多国家，产量与生产效率都仍然有提升的空间。所以，对于你提出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认为我们应该以此为目标，可能在有些国家很难实现，但是如果你没有一个远大的目标，那么你永远不可能实现。
您如何理解可持续食物体系这一概念？在您的职业生涯中对它的理解有没有发生过变化？
我的母校提倡“多系统思维”。早在“可持续发展”一词风靡全球之前，我们就意识到不仅要关注农作物，还要关注环境、社会条件等各个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农业在各个方面对环境的影响有了更多了解。注重提升生产力和效率的同时，也必须坚持可持续发展。没有可持续发展，就不可能有高生产效率，没有良好的农业体系，就不可能真正保护自然。因此，人们如何看待可持续发展，以及我个人对可持续发展的理解在某些方面都在不断地进化，但其背后一直存在的基本系统性思维方式却没有变化。
如何利用科技帮助我们提高生产效率，同时又实现可持续发展？
这方面有非常多的例子。食品生产领域发展速度最快的实际是水产养殖业，但它在抗生素的使用和水污染方面存在很多问题。不过现在有些水产养殖系统利用贝类过滤水，然后再将滤出的净水用于灌溉。在种植业也有很多育种工作，常常只注重增加产量而忽视提升养分。要培育一种对害虫和疾病有耐受性，并且营养丰富的作物，要系统性地考虑如何合理利用土地、水及其他投入物。
您之前提出，一定程度的肉类消费有助于我们充分实现地球的生态潜力。可以具体解释一下吗？
肉类是一个范围很广的类别，存在很大的区别，其中猪和家禽属于一类，牛和乳牛等反刍动物属于另一类。世界上有许多地方的土地无法种植庄稼，但这些土地可以用来饲养牛，充分利用地球的生物潜力，牛可以将植物转化为肉或奶制品供人类食用。目前生产的所有食物中大约有35%都被浪费，我们可以通过喂养猪和家禽这些动物来消化废弃的食物，实现可持续地利用。从健康的角度来看，虽然发达国家可能人均肉类消费过多，但还有许多国家人民对动物蛋白摄入量很低。因此，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完全暂停食用肉类是不明智的。
如果你看看那些未充分利用的耕地面积，你就会发现非洲绝对有自给自足的潜力。
没有人想去落后的牙医诊所看牙或者过没有电的生活，但是许多西方人非常向往“纯天然”食品或传统的食品生产方式。对此您怎么看？
我的书《天堂里的汉堡：食物背后的故事》（Hamburgers in Paradise: The Stories Behind the Food）中分析了这一问题。大多数人，尤其是生活在城市的人，对食物是如何生产出来没有切实的认识。你在媒体上看到的对动物造成严重伤害，或者食物生产过程中过度使用化学品的报道，这些只是最极端的情况。因此，认为我们的食物体系存在根本问题的观点已经根深蒂固，并且很多人可能认为情况在恶化，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的食物生产、食物价格和食物生产造成的环境影响都并非越来越糟，今天的世界实际上比半个世纪前要好得多。
未来全球人口增长将集中在非洲，那里的大部分食物来自小农生产。提高当地食物产量的最有效和最可持续的方法是什么？
如果看看那些未得到充分利用的耕地，你就会发现非洲绝对有自给自足的潜力。我们需要采用新方法，继续推动农业现代化，使机械化充分发挥作用。例如，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几乎没有灌溉条件，只有3%- 4%的土地得到灌溉，但是那里的农作物一年可收获两季，拥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但这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来改善政策环境，政府和包括私营部门在内的其他部门需要投资农业现代化系统，并为新一代农民提供激励政策。我对此很乐观，包括种子企业、化工企业、肥料企业以及银行在内的私营部门正在考虑如何同心协力帮助农民实现农业现代化生产。
我们如何确保非洲城市人口能够拥有健康的饮食，企业在其中能发挥什么作用？
没有企业，任何地方，包括非洲在内，都无法进行粮食生产。我认为重要的是，企业必须意识到它们在整个食物产业链的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超市在非洲变得越来越重要，它们可以通过与消费者、公民、农民和生产者互动来真正发挥作用。我们还需要对食品加工、冷链运输和屠宰场进行大量投资，以健康地养活这些不断增长的城市人口，但这需要采取一致的食品政策以及政府和企业的共同参与。
人物简介
Louise O. Fresco教授
荷兰瓦赫宁根大学及研究中心执行委员会主席
Louise O. Fresco出生于荷兰，但大部分童年时光是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度过。在瓦格宁根大学读完农村社会学后，她参加了联合国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志愿服务项目，并于1986年取得了木薯种植专业的博士学位。
随后，她在学术方面继续深耕，成为瓦赫宁根大学种植系的教授。1996年，她加入了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先后担任研究部主任和助理总干事。2014年，她被任命为瓦赫宁根大学及研究中心执行委员会主席。她是先正达董事会的独立非执行董事成员，主要就可持续发展提供咨询。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位作家，著有多本虚构及非虚构类作品。
（上图）瓦赫宁根大学正在开展相关研究，旨在提高关键农作物的产量和营养价值，并了解气候变化对植物的影响。
有没有哪个国家在应对农业发展和人口营养挑战方面特别成功，让其他国家可以从中学习？
据我所知，包括发达国家在内，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实质上拥有连贯统一的农业和粮食政策。但从满足国内需求和食品出口的角度来看，许多国家都非常重视农业和食品业。比如埃塞俄比亚，我认为他们的国家政策确实不错，当地农业部门正努力携手小农户，将他们与私有部门进行整合。还有就是从无到有建立了庞大的咖啡和水产养殖行业的越南，也很值得关注。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潜力，我比较担心的是国家之间的盲目借鉴，你可以从中受到启发，但你的决策必须与国家自身的具体条件和文化相适应。最重要的是确保提供相关知识和专业培训。
您认为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全球饥饿和营养不良的终结吗？
这取决于人口饥饿和营养不良的原因。你可以看看今天饱受饥饿的人们主要集中在哪里，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战乱地区的流离失所者，这根源是政治局势紧张，而不是农业生产可以解决的问题。还有一大群人并不是处于极度饥饿中，而是缺乏均衡的饮食结构。发达国家也出现了越来越多营养不良的超重人群，对他们来说，生产力和收入的提高将会改善这一问题。如果我有一根魔杖，挥一挥就能结束内乱和战争，那我百分之百确信，饥饿和营养不良问题很快就会迎刃而解。从纯粹的技术角度来看，我认为彻底消灭饥饿和营养不良也是有可能的。凭借我们当前的技术创新，更不用说还在开发中的现代技术，我们绝对能以健康和可持续的方式养活全世界人口。
